“真的?”许济民一手提着灯笼照明,一手抱着他回去,“那你可真棒!”
被夸奖的人心里喜滋滋的,最开心时甚至想把所有事情都分享出去。
他想告诉许叔,他在学堂里遇见了一位超级漂亮的大姐姐,并且那位姐姐只能被他看见。
多么奇妙的经历。
可惜,他不能告诉别人。
再想分享都不能。
今日过后,他也许就见不到那位姐姐了,她讨厌他,所以不会再想看到他。
也好。
于姐姐而言,不用再看到讨厌的人,是件好事。
他不禁又伤心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姐姐不能喜欢他呢?
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他也没有做什么。
为什么她不能喜欢他?
小孩子的想法过于单纯,想不到太复杂的原因,陆景冥伸手环着许济民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叹了口气说:“少爷,我以后不能再来接你了。”
“为什么?”他气问。
许济民仍是抱着他继续走着,无奈道:“因为夫人不让。”
“为什么不让!”陆景冥再度委屈了起来,“阿娘不来送我接我,就连你也不行吗?”
“顾释他们都能有爹娘接送,为什么就我不能……”
他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许济民抱紧了他,心疼却没有办法:“夫人说啦,男子汉大丈夫,需得独立才能学会成长,以后,即使没有人来接你,你也要学会自己一个人走回家。”
“一定要独立吗?”他抽泣道,“我可不可以不独立?我以后不哭了,这样我就能像男子汉了……”
“不是的,少爷。”许济民眼里泛起水光,“真正的独立不是不哭泣,而是能坦然接受,面对一切。”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陆景冥哭得越来越凶,已经听不进去他讲话了。
许济民心如刀割,望着前方空茫茫的路,只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些,这样,他也就能够走的慢些,再慢些……
主仆有别,饶是他再舍不得陆景冥吃苦,也不得不听谭韵罗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接陆景冥放学,也是最后一次。
此后的每一日,他都只能站在陆府门口,目送那道小小的身影离开在视线里。
独立的时候,陆景冥并不开心,不开心顾释他们天天有人接送,不开心自己只能徒步走回家中,更不开心那位超级漂亮的姐姐,真的再也没有来过。
起初他很不适应,到最后,逐渐习惯麻木了,认为自己就是不值得被人喜欢被人好好对待的。
这种认为日积月累刻进了骨子里,他为自己铸造了一个坚实的牢笼,连在何时被困进去的都不知。
春去了,夏才始。
烈阳高悬于头顶,周围路过的人个个热汗涔涔,王逸然站在他们中央,又显得格格不入,已经好几个月了,她都没有去过蒙馆。
也不知道陆景冥怎么样了?
自从上次许济民说要他独立,他脸上的笑容就少了许多,不再轻易满足傻里傻气地笑,眼里积着郁气,与成年后的模样相近了一点点。
或许这就是成长。
没有人能一直不变。
哪怕这个人是陆景冥。
反正他怎么样都与她关系不大。午后最适合睡觉,王逸然低头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手还未收回来,就顿感腰上传来一阵刺痛。
紧接着,是心脏,肺脾。
这绝不是伸懒腰能伸痛的。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收手看去,掌心和手臂果真变成了透明,若换作以往,她定会怀疑这种消失,是源于积攒的阴德不够,可这种情况放到梦里,完全说不通。
梦里她失去触觉五年半,不可能会在突然之间感觉到痛,这种变化,断然不是灵媒术带来的,而是……
思及此,她快步跑回蒙馆,去找寻陆景冥的身影,下了午课,学堂里空无一人,只剩书籍被风吹动页面的声音。
寻找未果,她又翻窗到院外。
依旧找不到那个人。
焦急到毫无头绪时,身上的疼痛愈来愈剧,王逸然烦得原地踱步,四处环视,试图从石角缝隙里找到陆景冥。
目光扫完所有景物,最终落在浅蓝色的湖上,澄澈的湖水经由烈阳照射闪起白粼粼的光。
在那湖上飘着垂柳的落叶,还有一个,已经泡进水里,只浮起了一角的小佩囊。
平静的湖水在此刻暗流涌动。
看到这儿,王逸然想都没想,纵身跳入了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