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不过什么？”秦澜急切地问。
“不过……”王君庆抬起头，唇畔带笑，直视他们炙热的眼神，顿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需要你们立字为据，以官印及亲笔手迹为证，层层递交给左右丞相检核。”
“这……”秦澜犹豫地看向巡抚和宋千，他们三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即将要答应的人会突然拐了弯，来个大反转。
以官印和亲笔手迹为证并不算什么难事，最难也最关键的，是要将字据层层递交给左右丞相。
这无疑是在为难他们。
在朝为官许久，谁人不知这南北双丞的习性和手段，左丞相巧舌如簧，最爱笑里藏刀，右丞相绝情冷苛，最喜欢折磨人。
若将字据层层递交上去，免不了要被这两位“活阎王”仔细问话，这可不行。
光是陆景冥这一关，他们就过不了，此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难以糊弄。
可事到如今，放弃又会引起王君庆的怀疑，无奈，秦澜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这当真可行？”
“可不可行，大人一试便知，此方法不用请示圣上，交由左右丞相检核，最为方便省时，而且……”
王君庆笑意不减：“战场需要右丞相，想必他已然启程前往东凰城，我在粮就在，到时他来，你们可以将字据交由他过目，检核过后我自会照约拨出粮草。”
“王兄想的真是周全。”秦澜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装作没事人一样夸着他，仰头闷完一口酒后，时不时抬眼盯向巡抚。
巡抚会意，深思了好一阵后，主动打破寂静：“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现在就立字为据，也好在丞相到来之前做足准备。”
“好。”
王君庆说完，就让巡抚命人准备好纸笔，亲自立好字据后，道：“全部粮草需要各位大人将字据交由右丞相印章检核后，才能借出，待明日你们盖上官印，我会如约拨出半数粮米，充为军用。”
“好好好！”秦澜高兴地向他敬酒，“一切都听王兄的！”
瓷杯相撞，欢笑言谈的声音混杂在其中，众人开始享受美味佳肴。
高齐坐在他们四人中间，全程沉默不语，连筷子都没有动几下，面上愁容不断，在被巡抚等人扫了几眼后，无奈将担忧藏进了眸中。
能被人看见的人都在为他忧心，更别说是她这个存在感极低的人了，王逸然睁大眼睛，死死瞪着心怀鬼胎的巡抚三人。
气从心生，想问出口的问题怎么都没法儿憋住：“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这很有可能就是一场阴谋啊！
一场诬陷他私扣朝廷赈灾储粮的阴谋！
她急切地想听到答案，然而王君庆只是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见他还没有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王逸然直接坐不住地站起来，来回踱步，抬手抓着头发揉了好几下。
烦死人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连高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王君庆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不应该啊，他常在生意场上与人做交易，理应更聪明才是！
可如今……
她又重新坐下，默默注视着身旁活生生的人，看他耀眼如星，看他意气风发，还是不想相信，他真的看不出来任何问题。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就跟她一样，只是不方便说出口。
既然如此，那她不如留下来，看看宋千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盛宴将要结束时，王逸然转头对他说：“我晚些回去，你不用等我。”
王君庆愣了下，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晚些回去，但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想法，声音极轻地“嗯”了声，离席后与高齐结伴而去。
望着远处的两道背影，秦澜放下手里的空酒杯，倾身凑近巡抚，不放心，刻意小声道：“哎，你说，剩下的粮草我们能不能拿到？”
“你觉得呢？”
巡抚毫不畏惧，得意一笑：“事到如今，能不能拿到已经不重要，待明日我们盖了官印，便找他索要三十万石粮草，字据上写明了，统共要借出五十万石，到时这些粮草运回军中，谁又能仔细检点？”
“陆景冥若能盖印检核，我们便能再多得二十万石粮草，若不能，能得将近一半也是极好的。”
“也是，也是！”秦澜抬手拍了拍巡抚的肩膀，提醒道，“到时你可别忘了，各分我们五万石！”
“知道，不用你说，我自会记得。”
“记得就好！我也不会忘记，将这些米高价倒卖后，再购些粗滥劣米回来充数，反正时下百姓收成不好，能有一口饭吃已是不错，更别提军中士兵，那些弟兄们平日里吃苦吃惯了，吃些发霉发酸的坏米也能勉强接受过去……”
醉意上头，他们说话越来越轻松，也越来越大声，毫无忌惮，毫无遮掩，仿佛生来就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蓄谋已久的奸计被人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王逸然坐在他们对面，盯着他们丑恶的嘴脸，算是理清楚了借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以好换坏，以昂贵换廉价，到头来粮米质量不过关，被追责的还是王君庆。
而陆景冥，巡抚心中早已知晓他不会同意，所以刻意留下秦澜提及他的话题。
王君庆与陆景冥情谊至深，兄弟有难，又岂会坐视不理？
他们就是拿捏了王君庆的弱点，才能成功偷梁换柱，日后不管有没有东窗事发，都可以反咬王君庆一口，咬他私扣朝廷赈灾储粮，咬他以次充好！
心思毒如蛇蝎，叫人难以提防！
好在这些阴谋她都能知道，虽说在梦里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在梦外却是个重大突破。
除去宋千，有嫌疑害死王君庆的人又多了两个。
直到夜深时分，他们三人全都离开休息，王逸然才迫不及待地走回高齐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