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这可怜虫悲惨沉痛的前生,顾封舟忽然低笑,堵满郁气的心豁然畅快,看向陆景冥,目光怜悯啧叹:“你总有后悔的那一天。”
后悔对他说出倒贴那句话。
后悔得罪他。
他总有千般手段万般方法。
折磨这家伙最爱的人。
前言不搭后语的疯癫话,让对方更加避之不及,陆景冥只当他精神不稳,嫌弃地抬手,整理完褶皱的衣襟,转身离去。
顾封舟跟随其脚步,走到府门口。
原本还不相信的心,在看到满地狼藉时,彻底凌乱过去,鼻腔里仿佛还呛有水,他能够呼吸,却有些喘不过来气。
以往送过的礼,碎的碎,乱的乱,堆在侍从脚边,就差没被一把火焚烧殆尽。
惊愣过后,顾封舟觉得自己平静过了头,第一次,他活了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失望,无措,已然不能用来形容他的心情。
头脑保持的理智一直被现状充斥。
他该是怒极了,伤极了,可目光一看到许济民,就无奈地软了下去:“许叔。”
还像小时候一样唤人。
可那人再不像幼时那般回应他。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
“许叔。”顾封舟又不甘心地叫了声。
这次许济民终于有所动作。
却是一步一步,与他擦肩而过。
待人的态度,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他难以置信,恍神良久,呆呆地站在府门外,期间无数次后悔,为什么没有勇气去挽留人。
冬日的夜很漫长。
长到他一直等不到许济民出来。
万家灯火外,再没人目送他离开。
回忆起以往的温情体贴,顾封舟气急攻心,低头吐了口血,傅良宵眼见此景,着急地扯下狐氅,披到他身上,关心道:“大人!你怎么样?”
“死不了。”
他随意抬手,擦去嘴边的污血,发脾气似的扯下狐氅,丢在地上,即便浑身冰凉,也不愿意接受外人出于可怜送来的温暖。
傅良宵失落了一瞬,捡起地上的衣物,跟在他身后,好心劝道:“大人日后,还是少来这里吧。”
顾封舟眸光稍沉:“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傅良宵小心翼翼解释,“属下担心,你与右丞相接触多了,会在朝堂上处于不利之地。”
到底是死对头,总是碰面免不了被人猜忌。
想到这儿,傅良宵又补了一句:“现在外头百姓都对你主持的变法心怀不满,前几日更是有人在公众场所散布不实言论。”
“然后呢?”
“然后我命人把他摔下了……”
楼字还未被吐出口中,啪的一声!空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傅良宵险些被扇倒在地,惊愣过后,连忙单膝跪地,另外一位侍从见状,也跟着照做,生怕晚一秒就被迁怒。
“你为何会认为,我会跟一个不满变法的百姓计较?”顾封舟面无表情。
傅良宵不敢说话,脸上火辣。
等不到回答,他又问:“那人的尸体,你安葬了吗?”
傅良宵结巴道:“没、没有……”
“那人的家人,你问过吗?”
“也、也没有……”
“那人的来处,你查过吗?”
“……”
傅良宵以沉默回应。
顾封舟怒极反笑,蹲下身子,抬手钳住手下的脖颈,很快,那地方就随着右掌收缩的动作而变得充血爆红。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替我做主。”
他一字一句,将今日受够的气和委屈全部泄出:“每个人都有表达不满的权利,他说什么是他的自由,哪怕是不实言论,你不明他的姓名来历,就置他于死地,你以为你在维护我的威严吗?”
“你其实是想维护你那徒有其表的虚荣。”
顾封舟继续道:“以为杀了他就能减少对我的影响?傅良宵我告诉你,民心民意是挡不住的,你私自杀害无辜百姓,到头来罪名却全都扣在了我的头上。”
“你嘴上叫我大人,可你心里从来都没有过我这个主子。”
就跟许叔一样,养了他二十八年,头十年每个月都要看他长高了多少,他那时以为许济民很关心他的成长,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这哪里是关心啊。
这明明是把他当成了某人的替代品。
“大……大人!”傅良宵心中甚是委屈,出于求生本能,想去扯开他的手,可抬眼过后,触及他忧伤的神情,又会去心疼他打过人的手。
力道是那样的重。
“对不起!”
想来想去,只能说出这一句。
“你对不起有什么用,那条人命能活过来吗?”顾封舟松开手,沉声道,“安置不好他的尸体,补偿不了他的家人,你就给他陪葬。”
“是,属下定会办好这件事!”傅良宵和另外一人畏惧站起,默默跟着他。
行至一半路程,高处传来脚踩青瓦声,两位侍从同时警备,将手移至剑鞘,护在顾封舟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