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倩儿还在,没有离开。
她在纠结、在思考、在害怕。
良久,我听见她声音颤|抖:“柳娘姐姐,你不是结识了大人物么?”
也在试探。
我无声地笑,心头生出几分恨,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只恨这明月皎洁,白惨惨的,惹人心烦。
我说:“倘若……”
说到这里,我便没有再继续。
但是倩儿在我身边伺|候这么久,这句话,料想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人没有声响。
我在夜风中,轻轻叹气,“倩儿,我得走了。”
范大人给的时间所剩无几,我必须尽早赶回去。
不然的话,当真会横尸街头。
终于,身后传来倩儿的声音:“柳娘姐姐……”她叫住我,我便停下脚步,可在许久之后,晚风只送两个字到我耳边:“……慢走。”
这一刻,我说不上来我究竟是什么心情。
想笑?
想挖苦?
还是……罢了。
我无声地笑,终于抬起步子走出春风楼,终于和过去的人、过去的事、过去的柳娘,做了个算是体面的告别。
倩儿没有再叫我。
其他人没有再叫我。
我抱着全身家当,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地注视下,坐进轿子。
轿夫等了许久,几乎是我刚上轿,他们快步离开,速度之快,坐在轿子里面的我居然感受到几分颠簸。
“锵——”的一声,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在颠簸之中回头,想掀起轿帘查看,却听见轿夫冷静招呼。
“娘子,如果你想安安稳稳回去,就什么都别做。”
“什么意思?”
我蹙眉。
“春风楼的妈妈有点手段,她要护着你,你便不会出事。”轿夫脚程极快,或许是他们感受到情况紧急,玩了命地往前跑,“只要不横生枝节,我们都会平安。”
这简单两句话,却叫我心惊胆颤。
后面的声音越发大起来。
如果说刚刚只是猜测,那现在,刀剑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尖锐刺耳,像是雨点一般连绵不绝传到我耳边,几乎要刺破我耳膜。
这个夜晚太过安静。
我能够清楚地听见剑刃相交瞬间,迸发出的“锵锵”巨响,甚至——我听见“噗嗤”的声音……是杀人了吧?是刀剑刺入身体时发出的声音吧?有谁死了吗?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我心惊肉跳,后背汗毛直立。
死亡像是绳索,不知何时悄悄勒住我脖颈,我坐在马车里,抱着怀中金饰,耳边声音分明。
有人倒下了,在被刀剑刺入之后。
我几乎可以看见,后面的打斗有多么残酷,我几乎可以闻见,潮湿空气里传来的铁锈味道。
……真的,有人想要杀我?
就因为我刚刚说了那些话?
他们就想要杀我?
如此胆大妄为…目无王法吗?!
是了,这些权贵向来不知道什么叫王法,一条命不过几两银子就能买断,他们挥霍得起。
我的命,不过给衙门的人塞几两银子罢。
想到这里,恐惧扼住喉咙,我张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我怕像是轿夫说的那般,倘若我轻举妄动,那下一个被开膛破肚、血液流干的人,就是我。
我不能死。
我才摆脱贱籍,我才离开春风楼,我将要迎来更加美好的人生。
我不能死!
“噗嗤——”
泛着银白的刀刃刺破轿帘,刀刃倒影出我惨白的脸。
……被追上了。
要死了吗?
我双眼放空,几乎看见奈何桥上的孟婆在向我招手。
我就不配过上好一些的日子吗?
白刃一横,刀锋直直对向我。
对方在蓄力,而后——
“噗嗤。”
横在我眼前的刀刃坠下,发出哐啷响动,落在我脚尖。
轿子外面,传来身体坠地的声音。
轿帘染血。
要杀我的人,死了?
我抱着金银,已经失去思考能力。
轿子继续往前。
轿夫的声音,在黑暗中是如此清晰。
“看来春风楼的妈妈,也不怎么样。”
另一个轿夫跟着笑,“是啊,叫来的帮手,这么不入流。”
他们说说笑笑。
好似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