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到,我抱着琴,缓缓赶到授课地。
途经第三进院门,依稀瞧见穿着单薄的女子,于走廊间款步前行。
今日出了太阳,但积雪未化,她的身影透过被雪覆盖的树枝,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是熟悉的面容,我同这女子,有过两面之缘。
只是同之前相见情形都不同,此时她沉稳端庄,一步一步前行,小心谨慎。
“步子大了。”严厉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得益于范府足够安静,我能听清声音。
女子停下脚步,她面上没有喜怒,不过轻轻点头,珍珠流苏在她面颊两侧晃动,她双手执扇回身,从远处缓缓靠近,步步生莲。
“肩膀下沉,重来。”
“步履过于急躁,重来。”
“手指莫要翘起,轻浮,重来。”
……
在我看来,女子动作堪称完美。
她裙摆之下似乎没有双腿,整个人行走之时有如仙人翩飞。
可对方却总是能挑出毛病,一次又一次地要求重来。
是故意折磨人吧?
我抱着琴,远远看着。
女子在听见不知道多少次重来要求后,脸颊笑容依旧浅淡恬静,转头之时,嘴角却微微下撇,眉头蹙起,微不可见地叹气。
她视线忧愁,抬眼,掠过被雪覆盖的枝头,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和我对上视线。
她有刹那的意外。
好似端庄假面下,无意间漏出丝独属于自由的灵气。
她恢复端庄,朝我清清浅浅一笑。
未曾言语,视线游走,她已经扭头,提着裙摆继续练习姿态。
我明白,再待下去已经不合适。
只是这冰天雪地的,他们怎让女子穿如此单薄?要练习仪态,何不去屋子里燃着炭火练习,天寒地冻之中多次反复,这种世家娇小姐,身体能够受得住?
想到这里,我折返脚步,往住处去。
暖炉端端放在桌上,我去讨要了些热炭,放进暖炉,挎在手腕上,抱着琴,回到刚刚区域——
只有落满雪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
哪里还有旁人身影?
想来已经下课。
我左右打量,确实找不到人后,只能挎着暖炉,前往琴房授课。
因着刚刚的事情耽搁,我赶到之时候,已有些迟。
正思索着,要怎么解释,却瞧见澜文站在门口,见我过来,先是叹气。
“柳娘子,今天不授课。”
我抱着琴,木琴本就笨重,加之我折返几次,已经力有不逮,疲惫不已。
“为何?”我嘴里呼出白雾,不解。
“老爷吩咐,暂时不安排你的课程。”澜文犹豫着说。
我蹙眉。
正欲发问,却突然注意到,庭院隐秘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许多张陌生的脸。
他们好奇而谨慎地盯着我,并且不时和身边人在说些什么。
我听不清。
因为他们隔得实在是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