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老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简单总结了一下黑目凉树所说的观点,正要招手指示他坐下,一道干脆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中央的金发青年吸引住。
“老师,我不同意黑目同学的观点。”
降谷零举起他的手臂,公然反驳黑目凉树才说完的论证。
“看来降谷同学还有见解,你说。”
作为老师,自己的学生们能相互分享和深究学术问题,心情一般都会很不错,于是教官老师推推自己的小圆眼镜,点头示意降谷零回答。
“我还是主张避险过当,当事人构成故意杀人的胁从犯。
佐藤明知扳动转辙器会导致工人死亡,符合「间接的故意」,但受胁迫影响,其意志自由受限,可主张胁迫「减轻责任」。
受绑匪生命威胁,符合「难以抗拒的胁迫」,但实际上他仍有选择余地,比如尝试报警、拖延时间,故不完全免责。
对于黑目同学所说的紧急避险彻底阻却违法性,我并不认同。”
“在紧急避险的构成要件里,避险的对象不应该是生命法益,如果采用比例原则和功利主义,把两个人的生命与一个人的生命对比,认为前者效益更大,从而得出『最优化』结局,这并不符合法律的本质目的。
经典的『大阪南港案』就是坚持这种观点,我认为它所传达的司法精神更符合实践,也更符合人性。”
降谷零顿了一秒,灰紫色的眼睛看向黑目凉树,继续开口。
“任何人无权剥夺他人生命权,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扮演上帝的角色。人的生命是所有人类行为的基础及自然前提,是人类生存的现实前提。生命权属于最高的法益,是人类享有的最基本、最根本的权利,既不可被抛弃、也不可被转让。
生命之间不具备优先性,生命价值不存在质的差别,也无法在量上做比较。他人亦没有牺牲自己生命的绝对义务,无论在法律上,还是在道德上。”
“将人视作手段,而不以人本身为目的,这永远是错误的。”
不紧不慢却有逻辑的陈述,金发青年说得很符合法律正义的那一套说辞,不过一直听下去的黑目凉树却不由得翘起嘴角——
“功利主义代表学者边沁主张,一种行为之道德与否仅仅取决于它所带来的后果;正当的行为就是人们经过综合考虑之后所做出的任何能够使事情达到最佳状态的行为。
同样地,托马斯·阿奎那也说过一个本来符合伦理的行为,也许存在不良的副作用,但是绝不能以坏的手段来达成好的结果。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一个善的行为虽然兼有恶的结果也是可以允许的。
行为人不能主观希望恶果发生,但可以允许其发生。善果与行为本身的关系其直接程度必须等同或高于善果与恶果之间的关系,即善的结果必须是由行为直接造成的而不是通过恶果间接造成的。
善果之可取必须足以弥补恶果之恶。在面对两个人甚至更多潜在受害者死亡的危险下,扳动岔道撞向一人的行为符合双效原则和功利主义,创造了更多人的幸福。”
“就算是『大阪南港案』没有给出生命权益衡量的支持立场,但随着司法革新,这种观点也该随之更新,一味地坚持陈旧思维,只好墨守成规故步自封。”
在黑目凉树连续抛出学术轰炸后,降谷零仍然面不改色,一刻的迟疑也没有即张嘴反驳。
“不管是双效原则,还是功利主义所说的“最大幸福”不只考虑幸福的人数,而且考虑幸福的质量。如果我们为救表面更多的人而杀死一个无辜的人,这将是一个危险的先例,所有人的人身安全将受到威胁,多数人暴政将会颠覆法律本质。”
“所以,你认为救下更多人只是表面的数量结果?”
黑目凉树冷哼一声,原本悠悠然的神情因为对方几近『理想化』的理论,多出一丝排斥。
“当然不是。”降谷零斩钉截铁地回应,随后继续开口:“所以我主张的罪责刑相适应,避险过当阻却不了违法性,但量刑情节可以很大程度上获得减刑,甚至接近『无罪』的程度,符合法与情两个纬度的标准。
但不管怎样不能直接从根源上设定无罪前提——如果这样,司法所保障和坚持的秩序将会崩塌,法律注定不会因为个人开例。”
“哈……没想到降谷同学的态度还是如此保守。”黑目凉树哼笑一声,似乎是没想到这位警校优等生的思维跟才学习法律的一般学生相同。
“那么试想一下,如果你是这位佐藤前警官,一个穷凶极恶的绑匪正利用你的家人朋友强迫你扳下押辙,对面是一个并不相识的陌生人,你会怎么选择?”
“……这种情况下我——”
“不要说什么还有其他方法,毕竟在那种状况下,也不能要求一个正常人能有完全的行为和思考余力。”
在降谷零正要开口之时,仿佛知道对方下一秒要说什么,黑目凉树及时截断:”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一个人死还是更多人死。”
“立刻做出你的选择,警官预备役的降谷零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