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迟柏意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得到她的联系方式。
说你留个电话免得……
免得我再见不到你了?
陈运肯定说我就在医院对面,你有什么事直接来。
说你留个电话吧给我吧,你都有我的了。
不行,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说……
车停了,前面那位侧过脸说:
“你到了。”
迟柏意只好下车。
她把雨衣帽子上系带手忙脚乱地解开,陈运没走。
她把雨衣慢腾腾地脱下来,陈运没走。
她把雨衣披在了陈运身上,陈运还是没走。
陈运就这么跨在车上,看着她。
眼神透亮而澄澈。
平静而……
并不平静。
迟柏意知道她有话要说。
很巧,迟柏意自己也有话要说。
“再……”
“上来坐坐吧。”迟柏意当作没听见她没说完的那一句,也当没看见她还没合上的嘴唇,低头扫了眼手腕上的表:
“上来坐一会儿,喝点东西,我给你上药。”
“不……”
“你给我送东西,送我回家,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走。还有……”
迟柏意冲她点了点下巴:“你手上的伤已经被泡肿了。”
“我……”
“上来吧,你这样帮我,当我谢谢你了,好不好?”
陈运的表情很怪。
是迟柏意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怪——
好像在忍着什么,又似乎很抗拒,抗拒中又有一种期待……
最后,那点期待也完全消失。
她垂下眼,轻声说:
“行。”
就一个字。
但迟柏意也只要这一个字。
不要“再见”,不要“不用”,不要“我走了”。
“行”就可以。
她摁了电梯,陈运披着那件雨衣跟在她身后,头死死地低着。
红色的数字从二十八变成二十六,再变成二十……
叮咚……
迟柏意眼睁睁地看着陈运抖了一下。
她悄悄退了一步。
迟柏意果断也跟着退了一步。
现在,她站在了陈运身后:
“到了,走吧。”
陈运声音很低地说:
“我……我没拔车钥匙。”
“你拔了。”
她的手轻轻覆盖上来,陈运手一松,那把攥在掌心里的钥匙就落在了地上。
迟柏意弯腰捡起,看向她:
“电梯到了。”
话音刚落,她一手摁上去,电梯门霍然打开——
“走吧。”
陈运只能跟着她进电梯。
电梯里锃亮。
四面的墙,头顶脚下,全亮得能照镜子。
这种哪儿哪儿都能看见自己的环境就很容易让人窘迫。
而陈运现在已经不止是窘迫了,她的思绪已经从这个人叫她上楼坐坐,发展到了可她明明就不像是这种人啊,最终策马狂奔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对头的地方——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无比认真地想:
这地方这么亮,是不是因为灯其实比较暗?
灯瓦数不够,所以到处都是这种能反射的镜面,所以就显得很亮了,省电?
这地方还用得着省电?
她想得很入神。
迟柏意在她身后望着她的发旋,又望向她反射在墙面上的那张脸,摁住自己的肚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不管了,反正她说了“行”。
只要她能松口一次,那就能再松口一次。
“行”之后还可以“行”。
而现在,就要这一次的“行”,就可以。
至于以后……
以后再说吧。
反正交流一般也不就是这么开始的么?
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
或者你欠我一次,我欠你……一辈子?
不对,这又是什么电视剧乱入了?
迟柏意皱了皱眉,睁开眼。
墙面反射出来的人已经在用手指头在抠角落上的缝了。
她不得不张口:
“那是贴上去的。”
陈运被她吓了一跳,把手缩回来说:
“贴上去的?”
谢天谢地她终于说话了。
迟柏意于是开始解释:
“为了电梯里更亮一点儿——这地方基本都是租客。之前有人反映说电梯里太暗写不了作业……”
为什么要在电梯里写作业?
都住在这地方了还得到电梯里来借光写作业?
“就贴上这个了。”迟柏意顶着她一脸“神经病吧”的表情坚持着说完了,“是不是很晃眼?”
陈运没回答。
电梯到了。
迟柏意先走了出去:
“来——对了,家里有点乱,今早出门也没收拾,让你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