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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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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历神志游离了半秒钟,在邓雪珊的催促下回过神来,查看了下秦月明的状况,对邓雪珊说:“你看好她,我先打个电话。”不由分说,出门去了。

“喂,你不能这样走了,我,我可怎么办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邓雪珊蹲在地上,机械地握住秦月明的手,不停地搓着,“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乱提以前的事,拜托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不然我会愧疚死的,拜托了,快点好起来吧。”

秦月明打断她的自言自语,重复着刚刚的问题:“谁是吴芳菲?”

邓雪珊用纸巾擦掉秦月明额头上的汗水,软语劝说道:“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都过去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没有,”秦月明摇头,晶莹的汗珠凝聚在鼻尖上,她的手指紧紧抠进扶手的护垫里,“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那头响起潺潺的水声:“苏爷爷,您还在卫生间?”钱小历客气地询问道。

“瞎说,”电话那头传来刘浩城的骂声,“这都一个多点了,想让你爷爷我拉穿肠啊。”

“哦,”联想起昏倒的李云华,钱小历心有余悸地问,“您老人家的身体怎么样,心脏有没有不舒服啊?”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声音:“孙子,你爷爷我除了前列腺,哪儿的质量都比你小子好啊,不信咱俩比比。”

“我可比不过您。”钱小历嘴上虚应着,心想这老头太不着调了,这东西怎么比,难不成两个人脱光了上称称一下?

虽是这么想,表面上可不敢表露出来,依旧小心翼翼地说:“刚刚,秦月明不太舒服。”

“怎么回事?”刘浩城急问道。

钱小历心说,紧张孙女的时候才看得出刘浩城有点爷爷的模样,谁料那老头随即接上了一句:“是不是你欺负她了?”瞬间让他有种摔掉电话逃走的冲动。

不过现实是他既不能逃走,也不能回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刚刚她头疼。”

“头疼?”刘浩城重复着说随即爆发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苏爷爷,您还好吗?”钱小历一脸黑线地说,心里盘算着,这爷俩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哎呀孙子,笑死你爷爷我了,”笑岔了气儿的刘浩城捂着腰说,“差点让你小子吓死,”然后大咧咧地说了一句,“那不可能。”随即挂掉电话。

钱小历面对变黑的屏幕,只能再次播过去。

“哎呀,你小子有完没完了?”刘浩城嚷嚷着,背景音乐仍旧是潺潺的流水声。

“我说的说真的,”钱小历赶紧说,生怕被当成恶作剧,“她刚刚疼得都坐不稳了,浑身上下冷得像冰一样。”

“真的没骗我?”刘浩城问,“谁骗人谁是小王八。”

“我要是骗您我就是小王八。”无奈之下,钱小历只好承诺似的说出来,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那你小子就王八,”刘浩城下了肯定句,“我孙女根本不知道疼。”

“您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不知道疼?”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啊,小子,你耳朵上是不是塞驴毛了,总让我这个老人家重复,你小子上故意的吧,看爷爷我比较帅嫉妒我是不是?”

钱小历此刻才没空和他讨论谁帅的问题,追问道:“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难不成你爷爷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是为了骗你玩,你把自己当老天爷啊,真是搞笑。”刘浩城嚷嚷着,“你小子给我听清楚了,我孙女从16岁那年开始就不知道疼了,所以撒谎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嘛,好啦,我要喝下午茶了,没事儿不要烦我,哎呦,撒了……”

“16岁。”钱小历会想着16岁那年的寒假,翻倒的客车,惨叫的人群,触目惊心的残肢和血水,还有冰天雪地里燃烧的熊熊烈火。

“车祸?”

“对啊,”邓雪珊一边揉着她的手一边说,“我们升初三那年,你真的完全不记得了?”

秦月明不愿重复自己的情况,只是追问:“发生了什么?”

“天啊,那么大事故你都能忘了?”邓雪珊说,“事故以后你就去了国外,还以为你过得很好呢。”

此刻,秦月明已经没有力气去催促她,只能尽力不让自己昏过去。

感叹半晌的邓雪珊终于还是讲到了正题上:“初三那年寒假,你和……”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吴芳菲,”忍着像裂开一般的疼痛,秦月明喘息着说,“发生了什么?”

“那年寒假你们约好一起去松原看雪景,在半路上发生了车祸。”邓雪珊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查看秦月明的脸色,“怎么样,想起来点没?”

秦月明忍着剧烈的疼痛摇摇头:“你继续说。”

“在下了北季桥的时候车子发生了侧翻,当时天气还算不错的,路面上并没有雪,只是之前运鱼的车子发生了泄漏,水在地上结成了冰,造成了事故。你们坐的车子冲到桥下,生生把冰面砸出一个窟窿。”

邓雪珊的声音轻轻的,小小的,可是随着她的讲述,秦月明脑海里闪过一幅幅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随着不详的刹车声响起,车子彻底失去控制,撞开桥头的围栏,直直地冲向冰封的河面,车头深深扎进冰面里,半个车身被江水淹没。

乱成一团的车厢内瞬间被尖叫声,和呼喊声充斥。

陷入水中的乘客,挣扎着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冲到水面上,然而更多的人还在水底挣扎。

有人为了争取水面上的生存空间,竟然硬生生地将水底下浮起来的人头向下按去。

人踩着人,人叠着人,每个人都在向金字塔的顶端爬去,为了争生的希望,为了能多吸到一口氧气,恨不得其他人马上溺死在自己眼前。

很快,原本清澈冰蓝的湖水被血水浸染,暗红和冰蓝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诡异的太极图案。

只是很快这冷暖交织的图案,即被无穷无尽的血水浸透。

秦月明眼前浮现出一张脸,小小的,上面写满了胆怯,那是她自己的脸,是她倒映在血水中的脸。

那张脸很快被水中的涟漪打散,一双有力的手摇着她单薄的肩膀:“秦月明,秦月明。”

急促的叫声在耳畔响起。

“是谁,是谁在说话?”秦月明好奇地睁开眼,面前是一张同样青涩的,被水侵湿的脸,只是那张脸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也充满了朝气,她忽然明白,面前有着青涩面孔的脸的主人,正是她头裂的源头。

“秦月明,秦月明……”吴芳菲摇着朋友,“你清醒一点,快往上爬,拜托小姐,现在可没空给你发呆,”秦月明听见那个声音在自己耳畔声嘶力竭地喊着,“喂啊,回神啊,我们在逃命!”

秦月明迟疑地回过神,被吴芳菲推了一把:“愣着干嘛,快爬啊。”

瘦小的她们被挤在车厢上,堪堪避开过道的血腥“厮杀”,可是这一方净土很快会被水淹没,就算不被水淹,也很快会被疯狂求生的人践踏。

吴芳菲焦急地催促着朋友快点,护在秦月明背后,警惕着可能从别处伸来的魔爪。

泡在冰水里的秦月明打着寒颤,冻得不成样子,手攀在椅背上尝试了两次,可是水中的脚软得不行,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不行,我做不到。”她说,声音里满是怯懦和伤感。

“不可以,不可以做不到,在冰水里泡太久我们会因低温休克的。”吴芳菲说着。

事实上,秦月明已经产生了嗜睡的症状。

“你这样不行的,打起精神来。”吴安如的状态吴芳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别管我了,”秦月明虚弱地推了朋友一把,“你体力好,你快爬上去吧,一会儿人来了,我们谁都上不去了。”

吴芳菲看看不远处癫狂的人群,又看了看身边的朋友,下定决心:“这样,我先上去,我在上面拉你。”

说着,和秦月明同龄的吴芳菲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从湿冷浑浊的血水中抽离,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血色的痕迹逐渐从她的衣服上滴下来,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白色,她用腿盘住上方的椅背,倒掉着垂下身子,将手伸给秦月明。

秦月明的手说冰冷的,握住自己手也同样颤抖着,不知为何,秦月明却觉得那只手上竟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一般。

皓白的手腕用力将朋友拖出来,秦月明一次次尝试,却都已失败告终。

“你快走吧,”秦月明挥手驱赶朋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已经有人砸开车窗爬到外面,更多的人朝着生的通道挤去,车内重力不稳晃动了几下,压碎了更多的冰层,车内的水线在瞬间又上升了几十厘米。

“你走吧。”秦月明劝说着已经脱离危险的朋友。

“再试一次,拜托,再试一次就好了,”吴芳菲伸出一根手指头劝说着朋友,“我把你从家里带出来,一定也要把你送回去的。”湿润的头发粘在她雪白的脸庞,倒掉着的女孩儿再次向她伸出手。

然而急着求生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从车体上传来的电流声,每个人都在为一口氧气艰难挣扎的时候,巨大的危险正在悄悄临近。

就在女孩儿们两手交握的瞬间,眼前闪现一道白光,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火焰将整个车厢吞噬。

被光亮伤到眼睛的秦月明下意识地缩回水里,和半空中的那只手失之交臂。

等她从巨大的震动中恢复神智的时候,她急忙冲出水面寻找朋友:“芳菲,吴芳菲。”

空气中灼热的火焰烧灼着她的肌肤,秦月明拍打着水面,焦躁地呼唤着朋友:“你在哪儿,芳菲……”

露出水面的部分被烈火烧灼着,下半身泡在寒冬的冰水里彻骨的寒冷,冰火两重天中秦月明仿佛身修罗地狱一般。

她急切地寻找着朋友,更为自己刚刚的胆怯懊恼不已,如果她没有因为害怕放开那只手,如果她能够用勇敢地抓住她,或许她能把吴芳菲拖到水中的,就像她在半空中固执地抓着自己那样。

她想了一万遍,骂了自己一万遍,如果当时在水里的是吴芳菲,她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做,她一定会勇敢地抱住自己……

一滴泪滴在她慌乱脸上,带着冰冷的寒意,秦月明缓缓地抬起头,看见半空中那个焦糊的人脸,她无助自己的嘴才没让尖叫冒出来。

“芳……芳菲?”她叫着朋友的名字,对方立刻有所反应。

“天啊。”抑制不住的惊讶溢出唇舌。

对面的人像被烤糊了一样,嫩白细腻的皮肤不复存在,焦黑的龟裂分布在皮肤上,秀发也全部消失,只剩下被烧得光秃秃的头皮。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闪亮地回应着她,好像在用温柔用力的语气对她说:“别哭,快站起来。”

烧灼的热度让车内的人产生窒息的错觉,幸存的人大口地吸着空气,从不放弃徒然的挣扎。

此时,救援队赶到,用破拆工具剪开变形扭曲的车体,为求生者打开一条条通道。

人挤着人,人推着人,争先恐后地像希望的窗口爬去。

秦月明伸出手去抓朋友,可是无论如何都够不到。

有身穿橙色服装的救援队员钻进来,抱住她的腰:“你怎么还在这儿,快走。”

“不行,不行,还有人,还有人!”秦月明拼尽全力挣扎着,将手指向天上。

急救队员看着被火烧到面目全非的人,用对讲机和外面对话:“里面有两名幸存者,其中有一名被烧伤,情况严重。”

对讲机里传来外面的声音:“来不及了,冰面已经开裂,我们撑不了多久了,只能选一个,快一点,不然你们都会死。”

年轻的救援者看看上面的女孩儿,又看了看怀中不停哭泣的孩子,在心里下了决定。

“不要不要不要……”秦月明挣扎着,伸出手去抓朋友,虚弱的她很快被拖出车外,随着“咔嚓”的脆响,湖面在瞬间裂成无数块,没来得及爬出来的救援者和车子,一起沉到了冰冷湖底。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秦月明捶打着冰面,哭嚎着冲进水里,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救回朋友,把她完好地送回家,送到她妈妈身边。

这是这一切,永远不会发生了。

“秦月明,秦月明?”

循着叫声,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她看见钱小历直挺挺地站在自己跟前,脸上的表情掺杂着关心与疏离,是前所未有的矛盾。

“你怎么样了?”

“还好。”秦月明回答,她的瞳孔深处还残留着车厢里救援者将自己塞出去的时候,头上焦糊的人影微微挥臂送别她的影像。

她好像对自己说了什么,可是风声太大,她没有听清。

或许,那将是她永远无法知道谜团。

也因为这件事,过往被她封闭,痛感被她摒弃。

医生曾说过,她的失忆和无痛症的状态都是身体自主选择的结果,因为那场车祸对当时年仅16岁的她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

几度求死未果的情况下,大脑自主选择了遗忘,潜意识下的身体认为只有遗忘才能够活下去。

而今天,当疼痛重回体内,一同回来的还有无尽的痛苦,自责。

“撑得住的话,一会儿让邓雪珊陪你去医院可以吗?”钱小历问道。

秦月明努力地张开嘴,用虚弱的声音问道:“你呢?”

“我得赶回局里,”钱小历说,“刚刚白华生打来电话说,李佳缘招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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