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历无奈地替它遮住隐私部位,看着爷孙俩埋头垃圾桶挑拣着东西,好心地提醒道:“要不要戴个手套?”
刘浩城翻了翻眼睛,忽然朝他露出甜美的微笑,吓得钱小历一个趔趄:“苏爷爷,您要干嘛?”见刘浩城张开双臂朝自己扑过来,一米八多的钱小历连连后退,“别别,您别……”
刘浩城一把将腊肠薅回手里,教训着狗说:“你也是的,怎么不会看看场合呢,这是办案现场,人家抱着你怎么查案呢?”然后指着那一堆垃圾说,“我抱狗,你去找线索。”不仅如此,还把厨房里唯一的胶皮手套给了自己的孙女,顺便把从厨房拉来的垃圾桶放在他怀里。然后拉了个板凳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抱着狗指挥钱小历,“这里这里,你小子怎么这么慢啊,你倒是再快一点啊。还有我的小如如啊,你慢点,歇会儿,让这小子翻就好了嘛。”
钱小历埋头垃圾堆,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警察,勘查现场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不能因为受到别人的影响就产生逆反心理。
忽然秦月明停下来,看着手上撕成碎屑的字条发呆。
钱小历从垃圾箱里找出其他的碎屑拼在一起,正是用仿宋体打印的六个字,现场正如木琪芳所说,没有半分差池。
此刻,两个人的脸色同时为之一变,难道在他们的视线盲区,一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案件的发展?
“是什么,是什么?”刘浩城挤进苏肖两人中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他将字条举得远远的,郑重其事地念着上面的字,“那女人是小三。”
一直蓄势待发的腊肠瞅准时机扑到刘浩城手上狂舔他的掌心。
“哎呀臭小子,不行啊,这个不行啊。”他急急忙忙去掰腊肠的嘴,将卷进舌头里沾满口水的纸条拉出来摊开,“这是证据,这可是证据!”
不理会耍宝的一人一狗,秦月明起身向后院走去,钱小历紧跟在她身后。
刘浩城做出假装教训腊肠的样子,抱着狗跟在钱小历的影子里,对自家的狗子说:“哎呀,瞧你那个委屈的样子,我没想说你呀,都是演给你姐姐看的嘛,等回家我给你炖腊肠吃好好补补啊,哎呦,小可怜哦。”刘浩城的胡子在腊肠脸上又戳又刺,与之相反的是腊肠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一张鹅黄色的纸条在晾衣绳上摇摇欲坠,秦月明摘下字条,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着:“不要试图找我,否则你会变得不幸。”
秦月明紧张地看着四周围,风吹云动,野草蔓蔓,和谐的景象里,一团巨大的阴云笼罩在众人的心里。
“是这张字条吗?”秦月明将拼接好的纸条放在木琪芳面前。
“是的。”木琪芳回答说。
“你之前接到过同样的字条吗?”
“警官你什么意思,”木琪芳挑衅似的说,“我丈夫又不是天天出轨。”
之后秦月明拿着字条先后问过了曹立德和李琳,两人均对字条的事情一无所知。纸条也不可能是李佳缘或孔梦瑶做的,因为秦月明第一次收到字条的时候,她们两个人正在警局里接受讯问。
“理不出头绪就暂时先放放,”钱小历将之前夏慕送来的文件交到秦月明手上,“有新情况。”
刘浩城从孙女后面伸出脑袋,一边撸狗一边念着文件上的字:“淋巴结肿大,肾脏损害,疱疹,紫癜,调阅以往以及家族病史,判断为过敏引发的休克。”
“这个是曹江最新的尸检报告?”秦月明一边翻看一边摇头,“那她脖子上的勒痕……”
“勒痕也是致命伤,”收到消息的夏慕从门外赶来,“我实验过,那样的伤口足以致命,只是,”他指了指报告,“你看到了,不管有没有被勒住,吃了致敏性药物,加上酒精的催化作用,死者绝对活不过当晚。”
“啊……”刘浩城赶紧捂住腊肠的耳朵,“好恐怖,好恐怖,乖宝宝不要听哦。”
“谢谢,”钱小历对夏慕说,“不过你怎么来了?”
夏慕错愕的时候,萝卜头跳出来为他解了围:“夏法医是来送补充材料的。”
“啊,对。”夏慕附和着说。
“材料呢?”
夏慕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落在办公室里。”他将注意力转向刘浩城,“这位老先生有些面熟,请问您是在建国初期破了陵城间谍大案的刘浩城老先生吗?”
“小事情,不值一提,”刘浩城登时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哇哈哈哈,低调,低调,让他们知道我是单枪匹马闯过土匪窝,又破过惊天大案的风云人物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说着凑到秦月明旁边,“怎么样,你爷爷我厉害吧。”
“您是秦月明的爷爷啊,”夏慕说,“真是虎父无犬子,连孙女都这么厉害。”
“小伙子真会说话,前途无量啊。”刘浩城腆着肚子说,“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法医。”夏慕说。
“哎呀,那太好了,”刘浩城将腊肠推到他怀里,“我们家大宝贝最近总拉稀,你帮我看一看。”然后对钱小历和秦月明摆摆手,“爷爷在这儿跟他探讨下医学方面的问题,你们赶紧去破案吧。”说着,朝钱小历眨眨眼,意思是:爷爷够意思吧,障碍都给你扫除了,接下来一切都靠你自己了。
钱小历背过脸去假装没有在看。
临走前秦月明指着桌上的字条对夏慕说:“帮我化验下,看看有什么线索。”
“好的,那我回头亲自把结果给你……”夏慕望着秦月明的背影说,“送过来哈。”
而一边走一边和钱小历讨论案情的秦月明跟本没有注意到身后说话的人。
面对着强行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单薄的夏慕只能强颜欢笑:“苏爷爷。”
“看什么呢,他们已经走远了,快来看我的大宝贝儿。”
“苏爷爷,我忽然想到我还有两台解剖要做……”
“那我陪你回法医室,我早就想参观下开膛破肚了,今天这不是赶上了嘛,哈哈哈……”
在刘浩城魔性的笑声中,萝卜头接起电话,咚咚咚地跑到钱小历和秦月明身边。
“搜查队那边传来消息,他们真的在李佳缘家周边的垃圾处理站真的找到了一条和李琳说的一样的毛巾,而且上面真的有血迹。”他的眼珠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物证正在送来的路上,难道她说的说真的?”
“为了女儿做到这种程度吗?”秦月明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苏特助,”萝卜头晃着脑袋说,“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李琳故意做的吗?”
“还有几件事要确定。”秦月明说。
“什么事?”萝卜头问,“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打哑谜吗?”
“小子,”钱小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有空多翻翻卷宗,真相都在里面。”
“什么?”萝卜头抓着头,一副震惊的表,“我是,错过了剧情吗?”
秦月明一把推开审讯室的门,在椅子上打盹的曹立德吓得一哆嗦:“不用怕,也不用站起来,”秦月明说,“你之前说只和李琳睡过一次,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曹立德打着哈欠说,“我现这个样子,有必要撒谎吗?”
“什么时候?”秦月明身后的钱小历追问道。
曹立德挠挠鼻子,满脸为难的表情:“警官,你这就……”
“放心,我们不是要窥探你的隐私,”秦月明解释说,“是有其他相关联的事情要确认,只是个时间而已,事情都承认了,为什么要对时间隐瞒地这么深呢?”
“为什么呢?”钱小历问,问话的对象却不是曹立德,而是眼前的人。
“我吗?忽然被点名的萝卜头像是梦游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怔愣的表情维持了好久,“为什么呢?”
“他不方便说出来的,竭力要隐瞒的时间点,”秦月明慢慢引导他,“因为那个时间点说出来,所有人都会感叹他的冷血,对他侧目而视。”
萝卜头脸上的两条眉毛揪起来:“会说他冷血,会对他改变印象的时间……”
“想想他的身份,除了出轨的丈夫,不负责任的情人之外的,我们最初认识他的身份。”
“哦,我知道了,”萝卜头一副大梦方醒的表情,“我们找上他是因为他是曹江珊的爸爸,天啊,”他捂住嘴,指着审讯室里的男人,“难道是周五晚上,他的女儿……”
秦月明抱着手臂,肯定他的进步:“可以说,很接近了。”
钱小历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是太满意:“你再好好想想。”
“没问题啊,”萝卜头回答说,“周五晚上李琳不告而别,一夜未归,就是想找个可以依赖的人倾诉,加上曹立德是曹江珊的父亲,所以带着愧疚和赎罪的心里,和这个男人发生了关系。”
“你是这样想的?”秦月明有点想收回刚刚的评价。
钱小历则是更加富有耐心地说:“回去整理档案去。”
萝卜头苦恼地揪着头发:“哪儿不对吗?”
“你回去想想,自己哪儿对了。”钱小历挥挥手,驱走不争气的下属,将目光移回曹立德身上,“除了你之外,警方掌握的至少有两个人证。”不用他提醒,现在那两个证人就在隔壁的审讯室,“你还要继续抵抗吗?”
“我没没有抵抗,”曹立德澄清着自己的态度,“我只是,我只是……”
“不好意思?”秦月明替他说出来,“不好意思就别做,不是吗?”
曹立德脸上同时出羞愧和怨怼的神色:“警官,你们现在是寻求我的帮助吧?”他在提醒两个人不要对自己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不愿意说就算了,”秦月明作势要关门,“我相信那两个女人中起码有一个会比较愿意跟我们交流你的风流韵事。”
“等一下,”曹立德叫住她,一脸酱色地问,“如果我说,算协助警方破案吗?”
“你的意思是问算不算立功表现,有没有什么奖励措施?”对于秦月明充满讽刺的问句,曹立德假装听不懂其中的真实含义,他在等待着来自警方的承诺。
“那得看你的信息对破案有多少帮助。”钱小历回答,言下之意并没有对曹立德作出任何承诺,而是将选择权交给对方,这也是他在多年办案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博弈技巧。
“看来你始终拒绝合作,”秦月明配合着钱小历,“那我们去问别人。”
“等一下,等一下。”曹立德嚷嚷着叫停两人离开的行为,“我说我说,不过我们提前说好,如果对破案有帮助,这功劳要记在我头上。坦率地说,我没有做任何事情,囚禁李琳的是木琪芳,虐打她的也是,从头到尾我都被瞒得死死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这件事捅到外面好不好,”曹立德心有戚戚地说,“我的工作性质,名声上是不能有一点差池的。”
“时间。”秦月明的回答只有两个字,短促的音调明显向对方传达着她的不耐。
曹立德闭上眼睛:“是上周六。”
“不是周五?”秦月明再一次确认道。
“不是周五,”曹立德强调,“警官,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什么时候过的生活还是记得住的。”
“那周五晚上呢?”钱小历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
“短信,电话一类的。”秦月明提醒道,当她说到电话的时候,曹立德的眼皮明显跳了一下,“有人给你打电话是吧,是谁,李琳?”
“我不知道,”曹立德的表情终于没有那么从容了,“我本来以为是个恶作剧,电话接听后一点声音都没有。”
“号码是多少?”秦月明问道。
“没用的,”曹立德说,“我拨回去过,是个公用电话。”
“号码。”秦月明的声音显然不剩下多少耐性。
曹立德翻出手机,念出一连串数字:“这样可以了?”
“可以了,还有一件事,你说李琳不是凶手,除了因为和她睡过外,”秦月明问,“还有其他证据吗?”
感受到秦月明恶意满满的问题,曹立德撇了撇嘴:“警官,你们女人是不是觉得出轨的男人都该死,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了,拜托这个观点是不是太老套了?”
“出轨该不该死我不知道,”秦月明说,“我只知道,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不应该只是关心自己的名声。你声称李琳不是凶手,并不是出于对情人的信任,也不是有任何证据,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出轨的肮脏作为而已。”缓慢合上的门缝里飘进来秦月明特有的冷淡风的嘲讽,“要知道,人和禽兽是有区别的。”
曹立德恨恨地站起来,对着关上的房门无计可施,最后拎起凳子“砰”地一声砸在墙上。
“这个,”秦月明指着房间,“没关系吧。”毕竟曹立德是在她的刺激下做出的过激举动。
身为警察的钱小历本身也对婚内出轨的事情很是介怀,不过因为穿着制服有些话不好说,是以对秦月明的言语也未加阻拦:“没事的,”他宽慰说,“他出去的时候会从行政科那里领到损害公共财物的账单的。”
秦月明点点头,这时候才觉得稍稍出了点气。
之后秦月明不得不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从木琪芳那里证实了曹立德和李琳是在周六上午见的面。
秦月明握着门把手,回过头没头没脑地问了钱小历一句:“准备好了吗?”
“又见面了。”秦月明说,此时的李琳已经包扎完伤口,虽然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没想到这么快,”李琳问,“你们是来带我去监狱的吗?”
秦月明透过她伤痕累累的外表,窥见李琳眸光深处的期许。
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李琳坐正身子,收敛起情绪:“你们,不是来带我走的吗?”
“我们是来带凶手的,”钱小历为秦月明和自己拉开椅子在李琳对面坐下来,“不过在那之前,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你问,”李琳双手握拳,“我一定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撒谎,”秦月明心说,“全是谎话。”
钱小历翻开记事夹:“请你把当天犯案的全部过程再复述一遍。”
“可是我都说过了。”李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