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点忙。”秦月明忽然想到邓雪珊曾经说过李家母女的绑架案和她笔记上的案子能对应起来,威胁的字条又是针对她的,那么这次的命案会不会也曾经出现在笔记上?
听了秦月明对案件的简单介绍,电话那头的邓雪珊愣了两秒钟:“天啊,真的有人模仿笔记里的内容杀人?”
“你想起来什么了?”秦月明追问道。
“我记得,是有一篇《离奇的火灾》现场的尸体也是毫发无损。”
“好的,谢谢你。”秦月明翻看着笔记本,可是她只找到笔记的上篇,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下半段。
钱小历看见她慌乱的样子,问明缘由后好奇道:“你不是记起过去了吗?”
“有一些时候,断断续续的片段,”秦月明说,“对于想不起来的部分,我不太追究。”
的确,关于笔记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作为重要的线索,他们不得不重拾过往。
钱小历拍掉裤子上的灰尘:“走吧。”
“去哪儿?”秦月明跟在他身后。
“找另一半故事。”
对于突然找上门的秦月明和钱小历,吴芳菲的父母在错愕中尚未回过神来。
十年,已经将女儿离去的伤痛钝化成无法出口的凄楚。
“吴爸爸,吴妈妈,这样找到你们真的很抱歉,但是现在有个棘手的案子,我们需要吴芳菲记录推理故事的笔记本。”
夫妻俩交换着眼神,犹豫着。
钱小历真诚地说:“我们怀疑这次的犯人是报复性犯罪,而破案的线索很可能就在吴芳菲留下的笔记中,请一定要帮帮我们。”
吴芳菲的母亲点点头:“好吧。”她转身进到女儿的房间,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皮质的笔记本交给两人。
钱小历承诺,用后将尽快归还。
送别两个人的时候,吴妈妈突然对钱小历说:“你长大了,更成熟了,谢谢你能来芳菲的葬礼。”
那天,他躲在礼堂外哭成泪人,始终没有勇气为自己的爱人献上一束花。
可是这一切,原来都被人记得。
吴妈妈转向秦月明:“你是芳菲最好的朋友,当年一定吓坏了吧。”
秦月明后退一步,涌出泪水:“您不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吴妈妈说,“在那种情况下,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怎么救人?况且那是芳菲自己的决定,她不想身边的人太辛苦,她宁愿自己承受。所以,忘了她吧,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好好过你的人生,那才是她的所希望的。”
“谢谢,也请您保重。”
从吴家出来后,两个人并没有过多地伤感,立刻翻看关于火灾的笔记,可惜令人失望的是,下篇的笔记是个残篇,故事在调查过程中戛然而止。
“怎么会这样?”秦月明不死心地翻看着。
“没有用的,”钱小历提醒她说,“当年你们两个就是这种创作模式,你出题她解答,或者她出题你解答,看样子吴芳菲当年困顿于你设的谜团里,或许这也是凶手选择这篇的理由。”
“未解的谜团。”秦月明说,“那么他一定是看过笔记,并且很熟悉的人。”
“那样的人太多了,”钱小历摇摇头,“你忘记了不代表别人也忘记,当年你们俩的笔记本在全校范围内被追捧的程度,现在你都想象不到。”
“真的那么红?”秦月明略显失落地问。
“当然,”钱小历说,“我骗你干嘛?”
“所以,”秦月明抓着头发,“我们有一整个学校的嫌疑人对吗?”
钱小历被她的失落传染:“好像是这样的。”
“不过我们终于有个范围了,不是吗?”秦月明给自己打气,“况且十年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一定不单单是喜欢这个故事而已。”
“对,”钱小历顺着她的思路理下去,“或者是跟你和吴芳菲有过节耿耿于怀数十年的人,或者是,曾经被你们用推理能力戳穿真面目的人。”
“这没想到,十年没见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警局。”班长郑鑫拿着咖啡将警局办公室结结实实地看过一遍。
“没办法,时间紧迫,”钱小历向被召集来的同学解释道,“我们现在在查的案子和秦月明还有吴芳菲记录推理游戏的笔记本有关,关于笔记本的事情,无论你们记得多少,请务必告诉我们。”
听说跟查案有关,几个同学都来了劲头:“真没想到,当年的游戏竟然真的成了杀人的剧本。”
“当年你们两个破过好多案子呢,帮低年级找到了丢失的学费,还帮助家长推理出离家出走的孩子可能呆的地方。”
“不是这样的,”秦月明说,“我们要找的,是可能会让人心生怨怼的案件,破案后对方会想要找我报复的那种。”
“你帮年级主任找到了泄题的学生会干部算么?”
“通过推理找到了偷拿班费的小偷算吗?”
大家七嘴八舌讲起过去的时候,负责记录的萝卜头苦着一张脸运笔如飞:“苏特助你真是的,上学时候就不能安分点吗,这么多案子得排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听着大家的讲述,秦月明几乎不敢相信这些事都是自己做的,有些听起来还算耳熟,有一些则完全没有印象。她不仅在心里问,这些都是自己做的?曾经的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热血冲动的时候。
秦月明像旁观者一样,对于没有记忆的她来说,那些过去,始终是属于别人的故事。
萝卜头将各路信息分门别类整理起来的时候,秦月明翻弄着手机查看群消息,在文件里找到了准备用来做PPT的毕业照。
于是,萝卜头多了项将具体事件与人物联系起来的工作。
这些都是因为秦月明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他们只能从最基础的线索一点一点排查。
在知道秦月明失去过去的记忆后,同学们阔别十几年的同窗情彻底爆发,大家争相恐后讲起过去的事,只为了让秦月明能想起一点。
一时间班级群的照片如潮水一般涌出来。
秦月明一张张翻看着照片,却鲜少有熟悉的脸。她按照人脸上的稚嫩程度和服装配饰的指向性,将照片按照粗略的时间规律排列起来,一张张滑过,就好像一张张笑脸在眼前重现。
过去因为这些色彩变得鲜明起来。
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照片,看起来年少时期的她也是很有个性的,身上的颜色从来不超过三个,没有穿裙子的照片,齐耳短发贯穿了整个学生时代。
吸引她注意的是,一张春游的照片里,只有她半张侧脸,秦月明敏感地发现她的眼神看着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人。
那个人曾经出现在升旗仪式的主席台上,可是春游之后便消失了。
“这个人是谁?”秦月明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
结果有不少人发出和秦月明同样的疑问:“这个人是谁?”
最后还是班长一拍脑袋想起来:“这个是初二上学期化学老师生孩子的时候帮忙代课的老师,叫什么来着,沈什么吧,反正只带了一两个月吧,正赶上春游就拍了照片,那时候,”他继续摸着脑袋,惋惜地说,“发量可真多啊。”
众人哄笑出声,感叹时光的流逝。
秦月明忽然觉得被这帮人包围的学生时代,或许记起来也不错呢。
不过当下她便收敛心神,专注于到手的线索。
钱小历将线索分成几部分,整组人分别排查,他和秦月明负责对泄题事件的勘查工作。
“这是没想到,你们还能回来看我。”头发花白的教导主任满脸欣慰地说。
钱小历不得不打断她的幻想:“我们来这里是想要了解下当年泄题事件的始末。”
教导主任一脸不解地转向秦月明:“这个案子是你办的啊。”
“是,”秦月明回答说,“我们想了解下那几名涉事的学生干事之后的情绪如何?”因为当时的学生会由高年级学生掌握,所以涉事者和秦月明的同学只是点头之交,所以大家并不了解那些人的动向。
“当然是不忿了,但是他们自己做了错事,偷拿考试卷出来卖钱,收到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况且当年学校为了降低影响,只对他们几个进行了通报批评,这件事并没有记在档案里。虽然当时有传言有人要打你,不过都只敢口头上威胁,毕竟当时的你在学生中间是很有威信的。”
“可以把涉事学生的资料复印给我一份吗?”见教导主任面露难色,秦月明保证说,“我们只是做为排查用,不会将事情张扬出去的,况且只是学生时代的一个小事件而已,或许当事人都已经快忘了呢?”
“这样啊,”教导主任点开电脑屏操作起来,“好吧。”
打印机开始工作的时候开启师生间日常的问询工作,由于秦月明处于游离状态,所有回答问题的压力都落在了钱小历身上。
“我记得,你当时是6班的学生,体育很厉害的,对不对?”
“还……可以吧。”钱小历挠着头,在心里祈祷,希望打印机能快一点。
这念头刚起,只听“咯噔”一声,打印机彻底停转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教导主任急急地用拍打法修理当机的打印机。
“没关系的,”钱小历想说,“我们把资料拍下来就好。”
结果话未出口便被火眼金睛的教导主任截住:“小伙子,你帮我修修打印机吧。”
钱小历觉得这个场景如此眼熟,不仅想起来刘浩城让他修理牌匾的场景,看来人活到这个岁数,套路人的方法还真是一样一样的。
抓了个免费维修工的教导主任,给自己泡了杯菊花茶,给两人讲述自己退休被返聘回来管理档案室的故事,结果被秦月明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拿出之前春游的照片,指着上面的老师问道:“这个人是谁?”
“嗯,是蔡建坤老师啊。”
“他还在学校吗?”秦月明追问道。
教导主任略显震惊地看着她:“他的去向,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您什么意思?”钱小历也停下手上的事情。
教导主任茫然地望着秦月明:“当年他的案子不也是你办的吗?”
“什么案子?”秦月明解释说,“因为一些事情,对于以前的事情,记不大清了。”
“也难怪呢,那么大的事故,”教导主任感叹着说,重新审视自己的学生,“难怪呢,当年你可是很凌厉的人,再见你我以为是被生活磨蚀掉了棱角,原来是忘记了。不过忘记也好,有些事不提起更好。”
“蔡建坤老师到底做了什么?”秦月明追逐真相的模样和当年如出一辙。
“还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呢,”教导主任说,“蔡老师当年是主动辞职的,但是他辞职的原因是被人抓到猥亵女学生。”
“抓他现行的人不会是我吧。”秦月明指着自己问。
“不可能,”钱小历说,“我们是同届的学生,如果被她抓到引咎辞职的话,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因为那次事件同样被压下来。”教导主任回答说。
“怎么可以这样?”秦月明几乎跳起来,“猥亵学生的混蛋,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过?”
教导主任点点头:“这下我真的相信你失忆了,因为那一次,主张压下事情的人,正是你啊。”
“怎么会?”秦月明意外道,“我亲手抓到了那个人渣,还主动帮他拦着?这说不通,如果我想放过他的话,当初就干脆不要揭发他好了。”
“不,你不是为了蔡建坤,”教导主任说,“你是为了收到他荼毒的学生决定这样做的。原本我们是准备揭发他的,即便赌上学校的百年声誉也在所不惜,可是就在消息披露之前,有一个涉事女生自杀未遂,改变了我们的计划。”
“因为一旦公布,即便是最严密的保护措施,涉事女生的信息也有外露的可能性,事实上,只要蔡建坤的事情被爆出来,流言蜚语就够那些孩子们受的了。”
“所以,我选择了隐而不发?可是这样怎么能断绝他继续去伤害其他的孩子呢?”
“就我所知,他给你写了认罪书,上面记录了他所有的罪行,而且你还设定了他每三个月向你报备踪迹的条件。”教导主任说。
“但是这些约束随着我车祸失忆,都消失了。”秦月明说,原本沉浸在失忆后摆脱过去轻松中的她,忽然被心上砸下来的石块击中。
“学校呢?”钱小历追问道,“秦月明出事后,作为知情者的学校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吗?”
教导主任垂下头:“学校也有学校的难处,况且事后受到伤害的女生大都已经转学了,我尝试着联系过她们,作为监护人的父母也不愿意她们再受到二次伤害。”
“就因为害怕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就放任恶魔行凶是吗,因为害怕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所以只要她远离了,恶魔去伤害其他的孩子就无所谓了是吗?”秦月明实在无法理解这些父母的做法。
“这就是为人父母的弱点,”教导主任说,“你明知道正义在等你伸张,却始终无法举起斩除罪恶的刀。”
教导主任的话让秦月明想起想方设法将自己做成凶手的李琳,只是,这样的爱,真的是对孩子好吗?
那些加诸在孩子心灵上的伤害,仅仅是保护就可以痊愈的吗?
让她们一辈子带着疤痕前行,真的可以让她们拥有完好的人生吗?
裂隙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当你只是徒劳地将它们转移到阴影处视而不见,这一生就只有绕着走这一条路。
车上,钱小历将蔡建坤的资料通报给同事,得到的反馈却是,自从十年前从学校辞职后,便没有他的证件使用记录,连刷卡记录都没有。
“他的家人呢?”钱小历问道。
“父母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因病相继离世,曾经有一段短暂的婚史,不过很快便以离婚收场。”萝卜头在电话那头抓着头,“从资料上来看,他就是个孤家寡人。”
“他是什么时候离婚的?”秦月明问道。
“十年前。”
秦月明和钱小历相视一眼:“我们该去看看他的前妻了。”
启动车子的钱小历突然问道:“你觉得我们能从蔡建坤前妻那里得到他的消息吗?”
“不能。”秦月明干净利落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