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都不行了。赫莱弥想,再也回不去了,再后悔也不能弥补,说什么都没用。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蠢。
可害死弗贝特的家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眼前的血色触目惊心,心底不停浮现某种错误的念头,恨意如野草般疯狂生长。赫莱弥一手合上弗贝特的双眼,另一只手的手指缓缓化成尖锐的虫甲。
阿诺斯蹙眉望他,赫莱弥抬头丝毫不避,赤红着眼:“我不会放过他!就算以后不能在弗迪兰斯待下去也无所谓,如果殿下要拦我——”
“不拦你。”
阿诺斯拉着桑南希退后半步,“叛族者,即便依法处置也是死罪。帝国将处决他的权利交给你。”
这是可以让他亲自报仇的意思了。赫莱弥手颤了颤,眼中的泪终于落下,哽咽着说:“谢谢殿下。”
滴——滴滴!
阿诺斯手腕上的终端忽然响起,他背过身点开通讯,低声道:“纳雪尔,情况如何?”
那边道:“按少将的吩咐,已经暗中包围了塞西汾公爵住所,不过……似乎有点问题,我再看看。”
纳雪尔是阿诺斯以前的副官,后来因为精神海衰竭被调去了信息处理部,桑南希生锈的大脑缓缓回忆起这个名字的信息,他还加过自己的联系方式,骚扰了一段时间。
刚刚那么混乱的情况下,阿诺斯居然不仅制住了想要逃跑的沃鲁娃和阿达法查西斯,还联系了以前的副官去抓塞西汾。
阿诺斯轻舒口气:“好,盯着他,原地待命,我稍后到。”
“是。”
他挂掉通讯,垂眸静静看着桑南希,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担忧。桑南希反手抓住他:“我和你一起。”
他脸上的血痕干涸,呈现出暗红色,大片大片如一层结痂的膜,绷在皮肤上。混杂着他脸上的血水和灰尘,简直狼狈无比。
阿诺斯道:“可以?”
“没问题。”桑南希指了指缩在角落的阿达法和查西斯,“他们俩怎么办,一起带走?”
阿诺斯道:“嗯。”他还有些不放心赫莱弥独自留下,不过在他开口之前,赫莱弥就喊道:“我没问题的!”
赫莱弥睁着眼重复:“我没问题的,殿下。”他缓缓站直身,俯视着吓晕过去的沃鲁娃,喃喃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昏暗的灯光染着鲜红,光影被打碎扭曲,模模糊糊中,桑南希察觉到,确实有些珍贵的东西一去不回。
愧疚在心中滋长,他低声道:“对不起。”
“……”赫莱弥的手握紧了瞬,没有说话。
现在确实让他静一静更好,阿诺斯拉住桑南希的手,无声把他领出了这里。
出门,坐上飞行器,阿诺斯拿出干净的帕子沾了水递给他:“擦擦吧。”
“我见赫莱弥一路过来,他很聪明,也很有韧性,不会轻易放弃……现在无论是你还是我,说什么都太苍白。这样就足够了。”
桑南希缓缓擦着脸上的血污,白色的手帕沾满了血,手指上被玻璃碎片扎得血肉模糊,他却感觉不到痛。
飞行器中静默,唯有细小的气流声。半晌,桑南希轻声道:“弗贝特是因为我才死了。”
阿诺斯顿了顿:“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说,都是因为我,那群脑虫才会盯上你们。”
“……”桑南希抬起眼:“你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阿诺斯与他对视片刻,忽然低低一哂,“对,但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快抓住它们,清扫干净,不让这种事发生再发生。”
“你做的很好了,阿诺斯。”
桑南希已经擦干净脸上的血污,鼻间却还是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窗外大厦楼宇闪烁着光点,景色被拉成彩色的流画,飞速向后退去。
他闻着如铁刀生锈般的苦涩气息,又想起了那片血色。忽然开口道:“这是第二次有重要的人死在我面前,上一次是我弟弟,他就和赫莱弥差不多大。”
阿诺斯眼中微光轻动,无言握住桑南希的手。桑南希轻呼一口气:“亲眼看着昨天还在陪自己说话,陪自己笑的人,突然浑身是血,然后一点点失去神采,失去温度……没能拉住他的感觉真糟糕。”
“可那一瞬其实感觉不到什么,”桑南希看着远处出神,“在之后的某天,才会突然意识到痛苦。”
就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子,磨了几年才终于磨破皮-肉、刺入心脏,带来迟钝的伤痛。
但往后的日子,它带来的锈迹,都随着血液一同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