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堂是宫中下人死后,暂时安置之地。秦允显知道秦风厌恶自己,说这些话不过想要刺激他情绪波动毒发而已。
太子终究是太子,秦诸梁做国君,对外必定要树立一个仁君的形象,最次也会以诸侯之例以来安葬。
他不动怒。
秦风见他未上当,不免有些恼火。此时通道里传来人的对话声音,秦风也顾不上骂他,出了牢门朝通道张望了过去。
方才遣走了人,此刻幽暗的通道内空荡荡的,尽头有一团赤色晃动,似鬼火般朝他这儿飘来。
秦风倒是不怕,就是觉得有些瘆得慌。若不是有脚步声回荡着,他还以为是个来索命的厉鬼。
临近了,才发现是位红袍男子。虽然上半脸被帽檐遮住,但秦风还是认出了他是元霁野。
毕竟在这宫内除了他父亲与元霁野外,谁还能各处自由晃荡呢。就算是秦雷,在宫中来去也得有父亲的文书才行。
秦风弯着腰颇为礼貌对其行了一礼。元霁野也没什么动作,低着头入了牢内。
秦允显目光挪去,红影踩过地上凌乱的稻草移了过来。到他跟前驻足后,从宽大的袖中探出一只惨白的手,二指捏住帽边掀开,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秦允显心底恨意的怒火顿时燃起,玉眸亮得吓人。原本无力的身躯此刻紧绷,不由自主地发颤起来。
秦风跟在后头,试探相询:“帝师夤夜莅临,不知有何要务?”
元霁野面无神色,直勾勾盯着秦允显,右边深邃的眸子隐隐散着紫光,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他也不看秦风,薄唇微动声语软绵:“秦诸梁没教过你,我的事少问为妙?”
秦风噎了噎。他的父亲确曾告诫,元霁野此人尚有可用,性子不好惹,暂不宜与之硬撼。
元霁野又用命令的口吻:“出去。”
可秦风脾气硬,除他父亲之外,最讨厌别人对他下达命令,且态度还是这般傲慢。他当下足跟如生根,有些不悦地说:“帝师,何事是我听不得的?”
元霁野侧首,眸中寒光乍现。
僵持间,秦风怕真的如秦诸梁所言起了冲突,只好为自己父亲忍着,连道三声“好”,袖子一振:“我出去就是了。”
油灯火光轻晃,两人四目相撞的一瞬,秦允显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恨不得捅穿了对方的身子。元霁野却面如静水,唯瞳底幽潭深处竟浮现出人的欲望。
他率先打破沉静,忽然抬起秦允显的下颚。
秦允显脑袋一撇,挣脱他的手。
元霁野那只苍白的手悬在半空,唇边挂着欣喜,声音依旧软绵:“三阳珏在你身上。”
秦允显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本以为元霁野是为了天禄的事而来,没想到竟是为了三阳珏。
自他出生起三阳珏就已存在他的体内,除了他身边亲近的人与华师之外,再无旁人知晓。红衣魔头是有个通晓万物的本事么,要不然这么个秘密事,他是从哪知道的?
他脑子腾出痛楚运转了片刻,突然有气无力地笑了。许是被秦风的手段折磨得糊涂了,居然忘了华师还曾告诉过他,三阳珏是有自愈之效,但受伤自愈的同时也会散发它独有的气味。
而这种气味,寻常人是闻不到的,除非不是人。
这么一来,他恍然明了,在晏县的那夜,元霁野为何钻入道士的身子,出现在堤坝边了。
早先他在凌山与玄青修士交手时,众寡悬殊受了点内伤,没准是当时自愈过程中,三阳珏功效发作时所散出的气味引来了元霁野。
可他的那点伤微乎其微,从凌山抵达晏县时早已痊愈,气味也消散了,因此元霁野即便赶来了也无法寻到他。
元霁野虽是魔,但从伏阳城赶来肯定也要损耗不少气力。结界就在晏县,秦诸梁仰仗元霁野的能耐,赋予他通行文书不算什么。
有了此书如同拥有无上特权,谁见着了都要屈膝跪拜。因而元霁野到了晏县后,便命人打破结界遣走了修士,再放游怪入境残害百姓食取人的精丨气。
而此时,元霁野的突来造访肯定也是寻着味来的。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在他认知的范围内,三阳珏除了那些“功效”以外,好像也无其它用处了。更何况三阳珏是妖所炼制之物,元霁野一个魔头为何要寻它?
还未来得及细想完,铁链“哗啦”一声,胸前束缚忽地一松,一只冰凉的手探进了襟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