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如此,那真相于她而言也太过残忍了,残忍到让她觉得,她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执意想寻找来处的决心断了一瞬,泪水干在脸上划出一道浅痕。
王逸然目光紧盯着水镜里的女子,逐渐知晓了这位女将军的身份——林守义与杨虞的掌上明珠。
林珏。
她以前见过的。
但那时的林珏,年龄只有六岁,小女孩儿的相貌没有完全长开,外表虽然与她有些相似,却看不太出来。
如今这位英雄长大了,出落成英姿飒爽的无双美人,面容与她一起出现,便能让人明眼瞧出相似之处。
这种相似,隔着血缘。
若她与林珏亲如姐妹,这种相似倒还说得过去,可现实,她们不同父,也不同母,林珏一家都是凡人之躯,而她,是实打实的妖怪。
一个妖怪,又怎能与凡人攀上亲戚?这显然不合理,除非她的血脉有问题,又除非林珏的血脉有问题,至于这问题到底出自谁的身上,王逸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头疼得很。
身份始终如团谜,值得高兴的是,她已经知道,她与这位将军有着紧密的关系。
这段关系,只待她日后出去梦里,好好探寻,心情总算缓过一些,没那么难过。
浮在面前的水镜逐渐飘远,王逸然移眼去看其他镜像,惊喜地看见了两位许久未见的人。
大美人儿的背影近在咫尺,她抬手去碰镜面,冰润的水洗过指尖,边缘因为她的触碰,急速旋起泛出了浅青色的雾光。
还不等她看清那道光是怎么回事,王逸然就已经被一股拉力拽入了镜像中。
这次,不再是旁观者。
而是身临其境的人。
好不容易见到喜欢的熟人,她激动不已地小跑上前,走在程流芳的右边,存在感极强的跟随对身旁的美人儿依旧起不到影响。
程流芳看不见她。
她又转头去看王君庆,见他目视前方,没有往自己这边看,心中猜想着他大概也是看不见。
真是可惜。
想说的好多话都被迫哽在喉中。
这种时候自言自语没劲儿,说话不能,王逸然就默默看着他们,经过一段路程的观察,她看出了他们两个正在置气,互相不理。
也是有趣。
没想到,在梦外阴阳两隔,彼此牵念的佳侣,会在过往有着感情的争吵不和。
若是他们能够预知未来,知晓以后充满遗憾的分离,怕是会悔恨不已,痛心现在的所言所行。
一路沉默,直到回家以后,看见爱人头也不抬地收拾包袱,王君庆终于忍不住,伸手拦住程流芳,有气也不敢发:“你……当真要回方域?”
“当真。”极其冷漠的一句话。
王君庆伤心更甚:“那你当真要抛下我,再也不回来?”
“当真。”答的毫不犹豫。
“阿芳!”他心绪崩溃,难能冷静地抬起手,握住程流芳的手腕,“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再等等我?”
“等你?我等了你三年,还要等你等到什么时候?”
程流芳失望道:“等你安置好你的那些家业,不再与那些商友打交道?等你奉旨运送完那批粮货,向朝廷交差?”
“君庆,你能等,我却是等不起了,你我身份有别,何况我母亲本就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知道!”一时激动,握住对方手腕的力度重了一些,察觉到程流芳眉头吃痛蹙起,王君庆连忙松了松,心疼地伸指揉着肌肤,努力克制住情绪,“我都知道!”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往后的路会有多么艰难,可你不能因此,就失去继续的勇气,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有事都好好谈的吗?怎么现在,你要迫于压力和我分离?”
话说到最后,只剩下了伤心和委屈,出于尊重,他挽留人的方式并不强势,以至于程流芳稍一用力,便能抬手将青色袖角从他手里抽出来。
“我没有失去继续的勇气,我只是有些累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我以为,我们能携手面对所有困难,如今看来,是我天真了。”
“对不起。”
简短的三个字带走了他的心,王君庆还想张口留人,可话到嘴边,才发现,连说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爱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走得无奈而又决绝,他目送着程流芳离去,等彻底不见人时,泪水早已流落两行。
哭泣无声,心如刀割,真正的争吵从来都不是歇斯底里,尽力一事在感情当中,已是最后的兜底。
他呆站在原地许久,最终坐在圆凳上为自己沏了杯热茶,也不喝,就愣神地看着热气腾腾升起,等着苦水变凉。
屋内重归寂静,压抑得人心情郁闷,这种氛围不似谭韵罗他们对峙时的威压,没有互不相让,有的只是纠结与成全。
二人一起生活的空间里,属于程流芳的东西被收拾带走,地方空出一大半,就如人的心一样,往日的温馨甜蜜不复,只余荒凉。
王逸然本来想安慰他,但想来想去,自己会说的也就那几句,无非是:哎呀,你别伤心了,别难过了。
再多的哄话,她是想不出来了。
即使能想出来,放到现在的情景,也不好说出口,无奈,只能坐在王君庆旁边,想伸手去玩那盏茶,还没碰到呢,就听见正在伤心的人吸了下鼻子,闷声提醒:“小心烫到手。”
“啊?”王逸然顿时傻了,转头看他,“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王君庆:“不然呢?”
“你看得见我?!”她眼睛亮亮的,眸光如坠耀星,高兴不已。
王君庆点头。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理我?”
她可是跟了他们一路呢。
鬼知道她憋话憋得有多难受。
王君庆抬头看她,见她把右手伸到茶上,笼着热热的水汽玩这才放心,叹气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之前,没有心情。”
“那你现在有了?”
“现在也没有。”
“好吧。”情伤的威力真大,王逸然翻过手掌,让蒙蒙的热气浮湿掌心,边玩儿得乐乎,边道,“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看他的反应,倒是一点儿也不惊奇。
“好奇。”王君庆不再沉浸于悲伤,平静道,“所以,你是谁?”
“我呀,我叫王、王……”话音未落,她反应过来,紧急转弯,硬是从齿间咬出一个字,“璇!”
好险。
差点。
差一点她就要说出真名了!
每次情绪上头时,都很容易忘记这是陆景冥的梦境,得亏她脑子转得快,能及时管住嘴。
“王璇?”王君庆道,“是个好名字,怎么介绍起自己这么磕巴?”
“是吗?”王逸然心虚地低咳一声,“可能是因为,我方才嗓子有点痒,所以……”所以才这么骗你。
假名字就是假名字,何况还是一时脑热现想现编的,归根结底没听习惯没念习惯,介绍起来自然会磕巴。
“原来如此。”王君庆眨了眨眼,认真盯着她半响,忍不住问,“姑娘,我能否冒昧一下,问你个问题?”
“有多冒昧?”
“这个得看你。”
“嗯……”只要不是涉及亲生父母的抛弃,她都可以接受,“我不会介意的,你问吧。”
“好。”得到了允许,王君庆放心道,“林盛玺与你,是什么关系?”
“林盛玺?”
这个名字,说的莫不是林珏?
王逸然立马知晓了他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