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视线在人群之间逡巡。
刚刚双手抱臂、仰着脑袋看热闹的香香,此时缩着肩膀,躲进人群。
她察觉到我的视线后,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将自己潜藏进人流,无处寻觅。
我看向妈妈。
妈妈身影消失,下落不明。她站的位置现在被看热闹的男人堵满:我无法离开。
意识到这一点,我好声解释:“我刚回春风楼。”
“呵。”贾夫人笑起来。
面对贾萧的时候,她怒气冲天,虽然下手凶狠,但能察觉到几丝情谊。
而在面对我时,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傲慢和不屑。
“勾|引完别人的丈夫,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你想拍拍屁股离开?”贾夫人面上的厌恶,在那一瞬间,刺痛了我,以至于我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听着她究竟能说些什么话。
结果,她不再说话。
她朝着我走过来。
面上冷笑连连,“仗着这具身体,勾|引了多少男人?”她走到我面前,伸手勾我衣服,试图将我腰带勾掉,“一天到晚装得清冷不食人间烟火,谁不知道你就只是个乐|妓。只要是男人,只要愿意给你银子,你就能让他们听曲。就是不知道,那曲子是从你琴里流出来的,还是从你嘴里……”
“啪!”
世界变得安静。
刚刚喋喋不休的女人,此刻脸半偏,眼珠子缓缓移动,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的手心有点发麻。
但还好,能忍受。
我绕过贾夫人,往前走了几步,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又是一个巴掌。
打在脸肿得像是猪头的贾萧身上。
一巴掌不足以泄愤,我毫不犹豫,又给了一巴掌。
连续几巴掌,终于将人打得回神。
贾夫人朝我跑过来,一把推在我身上,她心疼地抚摸贾萧猪头,确认对方并没有受伤后,满眼怒火。
“贱|人,你疯了吗?”
“我不是贱|人。”
我再次强调,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不是春风楼里的人,在刚刚,我撕掉了卖身契。从现在起,你们说话放尊重一点,我同你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努力抬头挺胸,身姿前所未有的挺拔。
面前的人却只是沉默。
沉默,长久的沉默。
像是一记耳光,不留情面地打在我脸颊上。
奇怪的是,他们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却能够从该死的寂静里面,读出一丝鄙夷讥讽。
我心头烦闷,却又不愿意主动再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闷——我心里明白,如果我出口,可怜地让他们认同我,那才是真正的贱。
那才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以我僵在所有人面前,一语不发。
“哈。”
不知道是谁先笑了一声,随后,其余人也跟着笑起来。他们或捂嘴浅笑,或抚掌大笑,或笑倒在身边妓子肩膀上,不停地抹眼泪。
他们一句话不说,只是笑。
贾家两夫妻,也只是笑。
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刚刚还闹得不可开交的两口子,现在居然可以互相搀扶着笑。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我觉得难堪。
他们在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有什么好笑!
我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贾家两人,看着他们身后的无数男人。
贾夫人笑得前仰后合,“一日是妓,终身为妓。你以为,没有卖身契,你就是良家女子?”
贾萧也笑,“脱亵裤的时候爽快,现在想穿回来?晚了!”
他们否定了我。
甚至以此为乐子,笑得开怀。
笑声是如此刺耳,像是尖刀,硬生生刺进我的耳朵里面,搅得我头痛欲裂。
“你们才是贱|人。”
我头痛极,心头堵塞,说不出的难受。
痛苦折磨着我,逼得我将哽在喉咙里的话说出,心头便舒坦许多。
“你们这些男人,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花大把大把的银子求着女人睡,最是下作、恶心、不知廉耻。你们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说旁人贱?”
我笑起来,看着众人笑容收敛,痛快至极。
“如果我们贱,如果春风楼里的女子贱,那也是因为这群贱|人造访,把这里连带着变得肮脏浊臭。”
“最贱的,是你们这群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