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语录

繁体版 简体版
每日语录 > 和熹 > 第64章 海晏河清

第64章 海晏河清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夜云卷尽,观星台上只余两盏琉璃灯,澄黄光晕将帝后并肩的剪影映在白玉栏杆。洛水秋潮低语,远处鼓楼钟声回荡三更。刘肇负手而立,深吸一口夜风,忽而开口,嗓音在空旷夜色里微微发哑,却分外清晰:

“绥儿,朕虽贵为天子,群臣万户皆不得不俯首,但正因居高位,更当惕厉自警。” 他侧眸,眼中烛火跳动,“凡有旱潦疾疫,山川失序,朕当先省己,是法令有失?是赋役太重?若只知苛责臣下,推诿自保,那这天子就为昏庸之主,不配继承宗庙。”

邓绥静静聆听,月光落在她清丽眉眼,她轻轻颔首,唇角含柔:“陛下能念此,便已胜古来多帝。臣妾敬服。”

刘肇握住她指尖,神色真挚:“若有一日,绥儿以女君之尊临朝听政,也不可因情私失公心,要记得将百姓置于首位,方不负天下。”

“仲举,我记住了。”她低声答,掌心悄悄收紧指缝,“谢谢你如此信我。”

夜风拂过殿脊,吹起他垂下的衣带。刘肇抬眼望向北斗:“攘外必先安内,若只知开疆拓土,徭役征兵,纵得史家称颂,却叫黎民流离,终是空名。孝武皇帝雄才大略,功业煌煌,然而天下因连年征伐而困敝,直至孝宣皇帝励精图治,方纾民苦。朕不想把一副烂摊子留给你。”

邓绥嗔他一眼,语带笑意,却含暖意嗔责:“陛下又妄议天机,什么留下不留的?你才二十余岁,壮年正盛!”说罢却声音一滞,心底酸涩。来自未来的她深知,这位少年帝王的命数并不长久。正因知晓,她才更不忍听他口口声声叮咛“留给你”。

刘肇握着她的手,感到那一瞬细微的颤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额头抵在她发间:“朕并非妄言生死,只是……倘若真有一日,你独当社稷,愿你想起今夜之言。”

“我会想起的。”邓绥闷声应,鼻翼微酸,却抬手环住他的腰,“可你也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勤勉自省,与民同忧。我们一起,让百姓安生、让天下喜乐。”

两人相拥良久,四下静得只能听见铜漏滴水与彼此心跳声。星河铺满夜空,一颗流星划破苍穹,坠入洛水倒影。刘肇忽而笑了:“那便当天书示意,叫朕不可负你,也不可负民。”

邓绥仰脸看他,夜色映得他眉眼沉潋,像她在史书里见过的所有英武,却比任何描摹都温柔。她忽觉未来纵有千重波折,此刻握在指间的温度,便是她往后披甲的由来。

风过,帘影摇。一对玉佩在两人胸前轻轻碰撞,发出清越声响,如同为这场星下盟誓落下一点银签。

章德殿内,华灯高照,玉炉沉香缭绕,夜色正浓。殿门忽地一响,郑众疾步奔入,袍角翻飞如掠风猎帛,双手高举一轴竹简,语气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启奏陛下,皇后娘娘!永元十七年户籍新册已全面修毕,天下人丁数目,计五千三百二十六万人!乃自上古以来,华夏之极盛也!”

话音未落,殿中寂然。

刘肇闻言,如遭雷震,猛然起身,袖袍掠过御案,带翻一旁茶盏。琥珀色的茶汤洇湿了那一卷尚未封存的《永元新政》草案,水迹缓缓晕开,浸润开一片温柔壮阔的褐墨,宛若山川初启,江海正展,恰似一幅由天子亲绘的万里河山图。

他怔立片刻,复又快步前去,接过那卷沉甸甸的简册。字里行间皆是人烟稠密、仓庾充盈、社稷昌隆的真实写照。

邓绥也已起身,衣袍微动,缓缓踱至刘肇身旁。她指尖轻触那竹简之上密密的黑字,指腹所过,仿佛能触及千千万万百姓的呼吸与血脉。她忽而抬眸望向刘肇,语气带着一丝沉静的笑意:

“陛下可还记得,册后那日,臣妾对您说过什么?”

刘肇眸光一动,望进她眼底烛光倒影,仿佛望见千灯万户、万井千村。他不假思索,与她几乎同时低声启唇:

“愿共襄永元之盛。”

四目相对,刹那间仿佛百年回响,万事俱寂,惟余这句誓言穿越风尘,仍铿然如初。

帝王骤然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揽得极紧,仿佛要将这一刻钉在永恒的时光轴上。她腰间曲裾绣着的金凤羽翎,在他胸膛上轻轻一硌,那份细微的触感,反倒比千军万马更教人动容。

邓绥仰头笑出声来,眸光中带着点点水意:“仲举,我们做到了。”

这一刻,无需朝服冕旒,无需玉玺诏策,她身为中宫之主的骄傲,尽在那一句轻语之中。风从丹墀来,吹拂宫灯如星海流动,殿外忽然响起《鹿鸣》之乐,那是太常寺特为庆贺人口破亿,社稷康宁而谱的新章。

音律悠扬,笙管齐鸣,如万民同欢,如天地同贺。

刘肇缓缓抬起她的脸,眼中一寸一寸写满温柔。他俯首吻住她的唇,在这政与爱的交汇之刻,不再是天子与皇后,而只是并肩同行的仲举与绥儿。

那尊巨大的《永元鼎》立于殿后,金光之下,铭文“海内升平”四字熠熠生辉,恰在烛影投映中,映上了案头那简册末页的一行朱笔钤批:

“此盛世,方配朕与卿。”

江山有主,世道有承。盛世终由人书写,而今这一页,已由他们亲笔定下浓墨重彩的第一行。

东郊的田野被三月初晴的暖阳蒸出浅浅雾气,万顷春泥翻着新霁的湿润,微风吹来泥腥与青草气交织。设在洛水之畔的藉田坛前,旌旗静垂,百官列服。刘肇披玄冕、解玉履,赤足踏上翻得极细的黑黏壤。裸足触地的一瞬,湿热从足底攀至心尖,他抬眸,目光清明得像初化的冰。

玉耜递到掌心,他屈身开垦。第一犁破土如裂锦,土腥扑鼻;第二犁转弯如挥剑,一气呵成;第三犁稳而不疾,垄沟笔直,宛若以金尺细量。老农捧来饱满亮泽的嘉禾籽,双手高举,袖口沾满尘泥。刘肇接过种子,扬臂撒向田畴,金粒瞬间溅起细雨般光点。

“愿我大汉永享丰穰!”

帝王的誓声踏着东风回荡,远山如黛,洛水似练,仿佛天地也为之一震。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